秋京

余烬2

二零一三,南苏丹。


那是乔沉在维和部队的最后一次任务,非洲的高温炙烤着每一寸废墟,蚊虫在血与火间吞噬又复生,轰炸像埋藏在沙尘下的火山,岩浆压抑又喷发,烫过整座城池。


交战区的天空灰里浸满黄沙,仿佛刚从崩坏的泥沙里捞出来般,空洞而黯淡。乔沉带队在短暂的停战期内抵达难民营,负责保证无国界医生的安全以及在战乱不可调时的及时撤离。


“余医生,您好。”乔沉穿着迷彩作战服颀长又挺拔,结实的小臂上沁出薄汗,在简陋的帐篷里和MSF的负责医师交接。


余因带上无菌手套,口罩上方的双眸温润沉稳,对上乔沉凌厉的眸色依旧淡然,礼貌地颔首过后便又进了手术间。


五年了。


深夜燥热的粘腻感不减,沉寂中又酝酿着新的毁灭与不安,夜空被抽成蒙尘的黑,战火遣送了星光,只余下无数警戒的枪口黑洞。


余因还是那副处之不惊的模样,乔沉立在光裸的灯光前,沉默地注视手术间里那道瘦削的身影。


余因搬到南茵街是一九九七年,冬夜的年味走街串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雪地里跃到屋檐上,乔沉粘着余因要去打雪仗。


“余因,你就带小沉出去玩玩吧。”家里的长辈们都聚在大院里吃年夜饭,也乐得看孩子们其乐融融。


十五岁的余因无奈地笑着应了声,拎着小屁孩出了门,“你不冷啊,就知道玩。”


乔沉的脸颊被雪晕成淡淡的粉,黑白分明的瞳仁映出余因裹着围巾的面容。


“余因。”


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猝不及防扔出一个雪球。


“叫哥哥。我比你大六岁,没大没小。”


被雪球击中的地方血液加速,北方通透的雪夜里印下一长一短两道影子,雪球穿梭如咔擦的闪光灯般照亮冰冷的庭院,风穿过雪白的雾气,像能望穿的快乐。


乔沉上初中后余因去了南方读大学,那时候通讯比不上现在,南方是拉长没有边界的远方,少年懵懵懂懂,贪玩不记事,却对邻居家的大哥哥心心念念好多年。


二零零二年,乔沉开始给余因写信,平日里冷漠寡言的少年唯独热衷于此:北方的初雪,学校里数不清的情书,篮球队进了市赛…急切里藏着他鼓胀的秘密,零零碎碎好像要把乔沉的一切都挤在单薄的信封里塞给余因一般。


南方遥远而温暖,重重山影仿佛蛰伏的巨兽,他怕余因忘了北方的平川,忘了南茵街,也忘了新年那个缠着他要打雪仗的男孩。


他一封一封地写,一天一天地盼,余因成为冗杂日子里的明晰节点,漫长的距离在文字里模糊了界限。余因忙起来了有时两三个月才会收到一封回信,大学里的一切对乔沉来说都很陌生,但每一封信都被他仔细收好——那是余因的世界。


“余因,过年回来吗?”


乔沉严肃的神情凝着认真,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练过的正楷笔力遒劲,思念溜进笔尖落成穿透纸张的印记。


在乔沉把第三十一封信送去邮局后,南岸的暖风终于吹到了北方渐冻的小城。


二零零八年,汶川发生了大地震,北京举办了奥运会,南苏丹的内战初步平息,但对于乔沉来说,最重要的是余因回来了




文/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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