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京

Krähe.8-13

奥莉维娅的花店挂上“欢迎光临”的牌子的时候,伊万去邮局送信了。诺伊在楼上注视着他穿越被秋天慢慢晃下来的枯叶,灰黑相间的格子帽像是这座城市很自然的一部分,熄灭的路灯垂首向远去的赶路人致敬,鲜花、椴树、刷新的马路以及尚不习惯的喧闹拼凑出了缓慢愈合的疮痍。


伊万回来时车篮里装着几份世纪报,如你所见,克格勃的面包屑遍布墙外每一个角落,对于仍旧徘徊在这里的小鸟而言,旷野是天然的诱场,莫斯科依旧裹着严实的大衣,只露出那双埋进每一个报亭、咖啡馆以及公寓的蓝色眼睛。


西柏林的秋天来得不算太迟,烟雾拥挤在东城区的那一小块土地上,如今就连麻雀也很少光顾,它们从去年春天开始渡往柏林墙的另一边,浓重的深灰色的天空混淆了铁锈和生命,远远看去很难和贯穿边境的铁丝分辨出来。


此刻伦敦和华盛顿以他们一贯偏爱的姿态陷入椅背,划燃火柴,吐出形状漂亮的烟圈,将红酒与甜品移植到这片支离破碎的土地上。伏特加成为外乡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还记得“山羊”吗,那位曾效命于斯塔西的东德人在边线开了一家酒吧,极具讽刺意味地取名为“隧道”,柏林墙和太阳密谋窃走了瞭望塔上东德士兵的影子,作为回馈,那里盛产纯正的德国牌伏特加,像森林里隐秘又嚣张的狂欢,东德的老朋友们都对那种味道恋恋不忘。


直觉告诉我你也会喜欢。


前天雨夜里河流开始舔舐桥墩的底部,呜咽声像是东德晦涩的基调,诺伊想起和布兰登在河岸的浅滩上度过的潮湿午后,报纸、烟盒、银框眼镜都是布兰登会钟意的道具,漫步的人群发出树叶般被风轻啮的沙沙声,成为恰到好处的背景板。


一九五四年一个还算得上平静的九月,隧道从西柏林一点点潜入东方,斯塔西总部的大楼对此还一无所知,布兰登寄给了诺伊一个蓝色的信封,意思是“在河岸见面”。诺伊蹬着自行车穿过两个街道,在报亭前停下,像是被新刊的《新德意志报》吸去了目光,再启程已是十分钟后,他像一个普通的东德少年穿过城区琐碎的街道,然后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驻留,直到确认身后没有“影子”的尾随。


布兰登站在草坪上,身旁的长椅上放了一把小提琴,他少有地穿了一件灰色西装,黑衬衫绷紧在肩膀上,或许他之前是位军官,诺伊挪开了视线,不经意地走到年轻的英国情报官身旁,胸膛因为疾速的骑行而起伏着,脖颈被日光蒸得泛红。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陷进他的余光、挤占他的全部视线,“布兰登,”诺伊垂首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呼吸不畅,“那是你的小提琴吗?”


“当然,”不远处水鸟蹁跹,“先生,你愿意听我拉一曲吗?”


诺伊坐在长椅上,河流好像漫上来,用那种温柔却不容置喙的力度裹住心脏,森林深处猫头鹰的低鸣声被琴弦拉长,很难得的,那一瞬间任务与身份都被忽略,德尔德拉的《回忆》从布兰登的指尖流淌出来,风捧起他的额发,然后似浪潮涌进诺伊颤动的睫羽。


诺伊已经记不清那次见面后他是如何应付斯塔西的军官了,咖啡馆外小雨把报纸打湿含皱,他身上还披着布兰登的灰西装,衣领处沾着布兰登剃须水的味道,像在拥抱,手臂从身后穿过腰间。


“渡鸦,”身旁叼着烟斗的人用食指敲打着墙壁,眯着眼睛吐出烟雾,“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长官,”他有些贪婪地裹紧西装,冥冥之中有人往天平的另一端加了筹码,“我明白。”


事实上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传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布兰登是一位体贴的情人,但也是一名谨慎的情报官,他擅长编织让人发烫的情绪,给予在防备之余破例的关心,老电影以及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酒精,但这其中永远不包含有情报。


蛰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渡鸦已经被克格勃那群坐办公室的人告知过无数遍,在旷野这个庞大的剧场里幕布是唯一的保护色,保管好你的心脏,各种意义上的,它不属于任何人,也不能为任何事情抓狂、失灵,它必须足够冷静,因为它的鲜活只能忠于克格勃。


一九五三年,渡鸦离开了树林,获得了一个崭新的名字和一份干净的履历,他时刻警惕着旷野上胡乱的风向和绚丽的烟花——这些都是致命的危险,渡鸦是一名合格的特工,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一位会把白慕斯蛋糕作为见面礼的情报官。



“布兰登,”诺伊站在咖啡馆的吧台前,被对面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不安,看着面前包装精致的蛋糕盒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嗯,”布兰登饶有兴趣地搅动手中的咖啡,说道,“我专门叮嘱师傅多加了几块白巧克力。”


老唱片拉出一段调子悠缓的钢琴曲,诺伊穿着侍应生的制服,衣领处打了一个小巧领结,像是缀着乌鸦的尾羽,马甲收得有些紧,把腰身处的线条都勾勒出来,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揽下。


这是布兰登第一次亲自来找他,没有暗号与预告,没有特定的地点与天气。近冬的皮肤变得敏感,煮咖啡的热气沿着木质墙板攀升烫到指腹,诺伊轻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查看手指便被布兰登握住,眉尖微蹙地放到冷水下冲洗,“布兰登,”诺伊的指尖在冷水里浸了会儿快要失去知觉,但被布兰登握住的地方却依旧索取着温度,“应该没事了。”


灰绿色的眼睛望向他,眉峰微挑,“上次我们怎么约定的,照顾好自己,嗯?”


他看向人的目光有一种全神贯注的错觉,绿琥珀一样的眼睛像是一个明知故犯的陷阱,他总是会摸清对方的喜好,用一些漂亮的小东西让午后的色彩不至于太过寡淡,纵使是惯用的手段,但也很少有人可以拒绝,不是吗?


布兰登在玛丽剧院的楼上有一间房间,门口挂着“工作室”的牌子,房间内有一面落地窗覆着层白纱,可以俯瞰错综复杂的街道延伸进建筑的罅隙间,形形色色的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像是某种不知疲倦的捉迷藏游戏,他们也是其中的玩家。那里以后成为他们经常会面的地点,有一次,布兰登不小心在垃圾桶里落下了一些纸屑,隐藏在一些杂乱的垃圾里,诺伊捡起纸屑记下了那些没什么条理的线条,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当晚他坐在桌前凭借记忆画下了那些线条,剪下来对着灯光比划了半天发现似乎是图纸,并且根据局部的观察不是什么小物件的,而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他拨通了施伯茨酒店前台的电话——斯塔西的内线。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想找一下4219的住客,我是他的外甥,埃尔温。”


“好的,先生请稍等。”


……


挂断电话后诺伊后仰陷入灰色的被褥,用小臂挡住眼睛,疲惫得像绕着柏林的边线骑了一天一夜,窗外树梢刺入月亮的心脏,借着夜色窃走了一瓣影子,诺伊在月光的安抚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半夜又忽然惊醒,汗珠从惨白的面容上滑进锁骨,梦里布兰登举着黑漆漆的手枪对准他的额头,灰绿色的眼睛淡漠地看着他,仿佛注视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诺伊忽而觉得冷得厉害,由内而外地褪去温度,他从衣柜里拿出布兰登的灰西装,是的,他没有还回去,布兰登也没有再提起,这件西装就顺理成章地被他据为所有。他披着西装,将自己蜷缩进去,想象着布兰登温热结实的胸膛包裹着他的后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烟盒,是布兰登的,上面印着法语,他划燃了火柴,猛烈的烟味在吸入的瞬间绞紧了肺腔,他不受控制地咳了几下,又吸了一口,吐出的白烟似孤魂也像野鬼,吞了他半张面庞。烟雾和噩梦,这就是夜晚送给诺伊的全部。


一九五五年冬,柏林少有的涂白了每一个墙角、屋檐以及下水道口,布兰登总是会比他早一些离开房间,“你需要多休息一会”,他摸着诺伊的发梢笑着落下一个吻,但当诺伊第三次看见垃圾桶里的那些纸屑时身体像融化的蜡凝固在了原地,布兰登知道了,这些纸屑太像精心布置过的诱饵,他凝视着黑洞洞的垃圾桶,空荡得仿佛望不尽的深渊。


次日午后,玛丽剧院里放映着黑白交织的新映电影,东德女孩狂奔的身影缩小成漫长铁轨线上一个滚动的小零件,诺伊仍旧专注地看着幕布,开口问道,“布兰登,你会离开柏林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布兰登看向他,影院里晦暗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不是德国人,总会想,要回到自己的故乡的吧。”


笑声闷闷地震在耳边,“诺伊,你是担心与我分开吗?放心,暂时不会,我的故乡需要我在这里。”


诺伊没有笑,布兰登为什么不戳穿他呢,电影里穿着灰裙子的女孩疯狂想要逃往西德,密集的音乐声冲击着诺伊高度紧绷的神经,布兰登的呼吸与心跳都近在咫尺,但却捉摸不透。布兰登握住了他的手,他僵在座位上,没有反抗,只是指尖微不可闻地颤着。


一九五六年四月,后面的事情早已成为众人皆知的新闻,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是的,就是它。《新德意志报》甚至不惜用两个版面来放大这个华盛顿的丑闻——东柏林郊外索恩法尔德公路上,一条电线暴露了中情局的“黄金行动”,那是一条长达2500米的隧道,里面缠绕着无数根用于窃听莫斯科情报的电缆,情报像忘关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流出。


在报纸刊登此事之前诺伊便已经接收到了上级的指示,他第一反应是联系布兰登,但他很快发现布兰登随着地下破开的木门一起消失了,咖啡馆、玛丽剧院、酒吧一切他们曾共同留下痕迹的地方布兰登这个名字都像喝完的酒瓶一样不见踪影。诺伊从酒吧出来时手里拎了一瓶伏特加,站在路灯下仰首灌了一口,面色阴沉,这是军情六处的手笔。



布兰登食言了。


诺伊很快被分派了新的任务,但微笑伪装的时间越来越短,不尽心的表演让这位演员逐渐过气,很快他就被调去做文秘工作。在那里他遇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位同事——“山羊”。“山羊”是斯塔西的忠实信徒,但并没有那么古板严肃,骨子里带着点日耳曼人的热情劲,下班后他拍着诺伊的肩邀请道:“我朋友的酒吧今天开业,渡鸦,你应该放松一下。”


河畔,灯光若有若无的指尖触到河面,夜色掩埋了污垢,只余下波光泛滥,酒吧叫“墙”,大概酒吧的主人也没预料到,今后真的有一堵墙会在柏林拔地而起。山羊为诺伊点了一杯阿普珊,“渡鸦,你看起来需要忘掉点不愉快的事情。”诺伊微抬酒杯致谢,目光逡巡一圈留意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靠窗卡座上那位着褐色西装的年轻男士似乎是克格勃的外勤,在大楼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桌上立着一杯格拉佐夫的伏特加,影绰的人流在他面庞上印下斑驳的光影,像苏联人一贯神秘的本色,不出意外应该是叫伊万,斯塔西的人都这么称呼他,当然,只是个称呼罢了。


每次诺伊挪动椅子时办公室里的木地板都会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灰尘趁机依附在椅腿,像沉重压抑却摘不掉的网,他还是没戒掉布兰登的西装,梦境,到头来淹没他的只是海市蜃楼。有时候他渴望做梦,哪怕是噩梦,有时候又恐惧,妄图用酒精和咖啡因去搪塞倦意,他几乎要以为一生就泡烂在那栋大楼里。


直到一九六一年。


那个夏天上升的不只是温度,还有疯长的流言与恐慌,关于“墙”。


“渡鸦,你说这是真的吗?”山羊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在记事本上用铅笔描着线。


诺伊看向窗外,火车站的票越来越紧,轰鸣和火车头的黑烟不厌其烦地划分边境,诺伊想到《鼠》——和布兰登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诺伊抹开起雾的玻璃,指尖沾上温润的水汽和积淀已久的灰尘——这些东柏林与生俱来的东西。


“或许吧。你相信吗?”


“我怎么可能……”


诺伊开口打断了他,“我相信。”


山羊抬头看向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准确来说诺伊并没有酒“瘾”,只是把那种辛辣的味觉当做一种唤醒的手段,“墙”是生长在桥边的一小块情报网,不论是哪边的人都不会拒绝情报的诱惑,至于真假,就看当天酒精的度数了。


那晚诺伊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随便披了件衣服去了“墙”,调酒师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杯不是太烈的樱桃酒,冷冽中渗出点甜意。


“谢谢你,荣格。”


他一个人窗边的卡座上,风梳过他的发梢,和布兰登温柔的触觉一样,恍惚间他听到邻座的谈话。


“他回来了?不是被上面的人调查了吗?因为那个斯塔西。”


“听说这次之后就回伦敦了。”


“彻底离开?”


“听上面说是这个意思……”


“东德这个囚笼……上面的人根本没想放他离开……”


诺伊听着二人的谈话骤然清醒,他几乎就可以确定他们说的是布兰登,回来了?他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公寓,沉寂多年的名字像一个定时炸弹突然炸开,他在窗前坐了一夜,烟灰缸里插满了乱葬的烟头。


一周后他去了一条和回家方向相反的路,当年诺伊做侍应生的咖啡馆,嵌在门上的玻璃起了霜,推门进去时牵动风铃晃了两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吧台前,灰西装、宽阔的肩头、棕色的皮鞋以及那个被封锁已久的名字——布兰登。


“诺伊,很高兴再见到你。”


灰绿色眼睛的魔力依旧,像两个退居幕后的老演员,向曾经的伙伴致以一声迟到的问候,第一次,坦诚地,以最原始的身份。


“我也是。布兰登,你好像瘦了。”


“怎么,不喜欢了吗?”


诺伊没有挪开视线,就着布兰登调侃的目光笑出来,“是啊,不喜欢了。”


布兰登没有生气,推给诺伊一杯冰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像是无心泛起的涟漪。


对于叙旧的而言,咖啡馆是个不错的选择,古典乐填补了那些偶尔的空白,过去穿插在没有更换的旧摆件里,亦或者是甜度细微的差别,隔着透明的玻璃又是触手可及的车水马龙,神色匆匆和瞳色不同的人。


“这是两张去往西柏林的车票,”布兰登递给他两张火车票,“或许你还有什么需要一起的朋友或者,情人。”


诺伊注视着灰绿色的眸子,第二次笑出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叛逃?”


“你当然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布兰登真诚地望向他,“诺伊,明天下午三点,我在火车站等你。”



这算什么。


私奔?叛逃?还是陷阱?


如果你是诺伊,你会选择和布兰登一起走吗?二十多岁,孤注一掷,随时可能横贯边境的墙在虎视眈眈,背后是两个庞大对立的集团。有时候回想会发现布兰登温柔背后的残忍,他交出了选择权,让对方兀自在未知的选项里挣扎。


诺伊坐在水流漫出来的边缘,脚踝没进了水里,温热的液体环住了一小圈皮肤,山羊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也点了一根烟坐在他旁边。


“墙是真的。”


诺伊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突然相信了?”


“上校委派克格勃的外勤去西德,我听到了,明天之后,东柏林就会变成一座孤岛。”山羊咬着烟,话含混不清吐出来,快要被压进腹中。


“你要走吗?”


“什么?”


“明天下午三点去西柏林的车票,山羊,走吗?”


这些年斯塔西的作风让这位民主至上主义者逐渐失望,不止一次他在办公室里抱怨斯塔西密不透风的眼睛,“我甚至觉得我的浴室都被装了监听器!”现在他摘下烟看向这位年轻的同事,不是那种漠不关心的眼神,少有地流露出坚定,仿佛是一场最后的赌博。


“走吧。”



阳光照亮柏林贫瘠的土地,也为秘密提供了庇身的阴影,火车站的汽笛声敦促着乘客,又似乎是一种安抚——远方就要到了。


“诺伊,很高兴你来了。”布兰登给了他一个转瞬即逝的拥抱,像是老朋友,目光在看到山羊的刹那一顿,但没有过多询问。


“到了西柏林后会有人接应你们,新的身份与住处,”布兰登递给他们一个棕色信封,“把这个交给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他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那你呢?”诺伊定定地望向他。


“我……”布兰登正准备开口,余光却忽然瞟到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几道身影,他扣住诺伊的手腕改变了原有线路,“跟上。”


人群焦急等待的神色和色彩迥异的行李箱沦为加速流逝的线条,诺伊在那一瞬间竟生出了亡命天涯的错觉,布兰登从斯塔西手中夺回了他的心脏,鲜活而自由地跳动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布兰登是在报亭,他骑着自行车撞到了在报亭旁驻留的布兰登,他戴着银框眼镜,诺伊下车红着脸连声道歉,灰绿色的眼睛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或许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守了。斯塔西只告诉他要保管好心脏,却没教会他什么是心悸。


布兰登将他们送上火车,自己却站在站台上,诺伊有些慌了,他拽住布兰登的衣袖,“你不走吗!”


布兰登冲他眨了眨眼,一如既往地微笑,“你知道的,我还有任务。”


“你的任务是什么,送死吗?”


“亲爱的,别这么尖锐,我们会相见的。一定。”


诺伊要下去却被山羊死死抱住,“你疯了吗,你跟谁一伙的!”与此同时警卫员已经把火车门重重地关上。


耳鸣像瘫痪的海啸淹没了挣扎的青年。


布兰登隔着布满划痕的玻璃朝他挥了挥手,撕碎了所有情绪又堆起来一个微笑,像是老电影的结尾,驶向不同方向的火车,以及再也不见的两个人。


山羊送开了手,问那个男人是谁,诺伊捂着脸脱力地靠在墙上。


“骗子。”



你肯定会好奇布兰登和诺伊之后有没有相遇,还记得布兰登最后说的话吗,“一定。”翻译过来就是,或许就是下一秒。


诺伊来到东柏林没多久,柏林墙就把那个夏天一分为二,无数逃亡者倒下的身躯成为了它最骇人听闻的基石,枪、铁丝、地雷,每一道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这仍旧无法阻止前赴后继的偷渡者。


飞蛾扑火是因为着魔,群狼爬山是为了寻找太阳,它们的本质都一样,追寻、燃烧、孤注一掷。


所以我也在等待,在黑夜烧完最后的油灯之前,我会不会看到他的影子,还是距离柏林墙的千里之外,我纵身去往他的故乡,路灯下借一瓶伏特加酩酊大醉,又是彻头彻尾的荒唐。


或许就是下一秒。




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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